有一种精神,穿越历史云烟,血脉相传;有一丝怀念,历经时代风雨,更臻绵延;有一份感情,寄寓青山绿水,契若金兰;有一个记忆,岁月静谧流淌,愈久弥坚。
新中国成立后至六十年代,由于社会历史及地理位置等原因,东北大兴安岭,西北青藏高原等地一直存在着*用地形图的空白,既两北“天窗”。最北部的‘’天窗‘’面积约13万平方公里,位于大兴安岭北端。半个世纪前,沈阳*区部队奉命前往填补这一最北“天窗”。往事如昨,当年的部队长们都已是耄耋之龄。岁月的刻度感已渐渐变形消融,可频频回首的事已不多,远走的光阴也不再那般鲜明。然而,50年前那难以忘却的经历,已成为篆刻在胸中永不泯灭的印记,潜移默化的形成一种特殊的既定符号。随着岁月飘移,即清晰又模糊,却令新生一代对那个时期的如烟往事产生出隔世的迷思。这段回顾,从一个侧面再现了该部队官兵战严寒量经测纬,排万难为了战备。展示出牺牲奉献精神和英勇顽强的时代风貌。视频回放般历历在目,萦绕心头,不免感慨其意境深层次的内涵。正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段名言,“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时光荏苒,如今,留给我们的已经不仅是一种无尽的释怀,更让有过那段特殊经历的战友们思绪奔湧,血脉喷张。
穿林海,爬雪山,九天八夜战严寒‘’打游击‘’一词源用于武装斗争时期,指对敌人进行非正规、不固定、变化多端的攻击。年2月,黑龙江珍宝岛等地发生多起武装冲突,交战双方随时可能爆发全面战争,甚至核大战。在这紧张、严峻的国际形势下,沈阳*区部队临危受命,在最短时间内齐装满员,立即奔赴大兴安岭,迅速填补我国最北部“天窗”······幅1:5万比例尺*用地形图空白。部队以小组为单位,凭借简陋的装备和打游击的方式深入测区,依靠聪明才智迎艰克难,顽强拼争。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仅用三个月时间,完成了业内计划三年完成的任务。*事测绘工作,虽然没有人们耳熟能祥的抗联那艰苦卓绝、不屈不挠的伟绩,也没有剿匪小分队惊险曲折、富有传奇的经典。但在不同的时空,相同的地点,置身在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深山老林中。他们以大无畏的奋斗精神,用生命和鲜血,谱写了一曲英雄群体的赞歌,成其为时代性、具有个性化特征,刻骨铭心的难忘岁月。
年2月28日晚,从大连夏家河子乘专列。部队经沈阳、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一路北行,到达加格达奇(鄂伦春语意为樟子松生长的地方)。从坐了几天的闷罐车厢出来后,战友们即刻产生巴甫洛夫条件反射——浑身一激灵,随即颤抖不止。俗话说眼睛最不怕冷,但此时大家觉得眼睛冻得生疼,呼吸时有种气短、上不来气的感觉。其动(冻)人场景有诗为证:‘’端肩缩着脖,走路像企鹅,喘气鼻子疼,哆嗦呀啦唆‘’。
为完成这次任务,*区协调炮兵某部,为每个作业组配备一辆法国凯尔巴仟前后加力火炮牵引车。在加格达奇兵站吃过饭,各队战友冒着严寒,从火车车厢内将携带的所有物品搬到汽车上,车头绑定红白相间的测旗准备继续赶路。一、二、三、四、五队,将分别前往塔河、根河、满归、金河、阿里河测区。出发前,大队长程庆云、*委沈洪勤分别做了简短扼要的讲话,惜别全体官兵。并预祝同志们安全顺利到达测区,克服各种困难,尽快开展工作。最后,程大队长一声令下:“出发!”倾刻间,几十台*车同时发动,引擎轰鸣,测旗招展。战友们在车上互相招手致意,举手向站在车场出口处的大队首长敬礼,五个作业队呈放射状撒向冰天雪地的莽莽林海。
五队到达林海铁道兵部队团部驻地。次日,队里组织人员到镇粮店购粮。司务长拿出*区司令部公函说明来意后,服务员立刻按所列清单数量称完米、面、油。当司务长交钱时,粮店会计说:“你们这是为完成战备任务,不用交钱。”司务长忙说:“那可不行,我们有纪律,不仅要付款,还要给全国粮票。”随后,交完钱款,拉回粮油下发到各小组。经过短暂几天休整、补给和战前动员,全体人员列队到位于三荣岗的铁道兵施工现场,认真听取了官兵们防冻伤经验介绍。战友们纷纷上交了决心书和请战书,因为从林海出发,各组将进入测区,独自开展野外作业。翌日黎明,全队指战员将满怀豪情和迎战必胜的信心整装出发。
为不打扰兄弟部队的休息,天还没亮,我们就登上各自的汽车悄然开进。却见道路两侧站满素不相识的铁道兵战友来送別。隐约听到他们小声议论:测绘队凭这么简易装备就进山了,能行吗?话语中充满疑惑和感叹!当时部队即没条件配备鸭绒睡袋,又无保暖便携房等物资保障,到冰天雪地的深山老林无人区去作业,对于在当地施工、生活多年的铁道兵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所以疑惑、感叹。
五队测区位于大兴安岭山脉东麓,伊勒呼里山北坡,漠河东南。海拔米—米,属寒温带季风性气候,最低气温零下52度。东部隔黑龙江与前苏联接壤,西邻塔河,南接嫩江县。黑龙江、呼玛河、额木尔河、盘古河、嫩江等江河交错,沼泽遍布。漫山遍野的兴安落叶松、红皮云杉、白桦、柞树。棕熊、马鹿、驼鹿、驯鹿、梅花鹿、野猪、雪兔、狍子、香獐、天鹅、紫貂、飞龙等珍贵动物随处可见。五队此刻,已到达中国地图“鸡冠子顶”的部位。行进途中,经过很多防火检查站放杆拦截。得知我们是去执行战备任务,各站仅督促我们不要带打火机,注意安全防火,然后抬杆放行。车队在进入呼玛无人区后,天色愈发黑暗,在茫茫林海的映衬下伸手不见五指。车队所经之处,异国特工安放的定时信号弹频频升起,耀眼、夺目的鲜红、翠绿,豁然照亮雪野,又悄无声息的落下,成为夜空中一道诡异、奇特的风景线。过了十八站,白银纳鄂伦春聚居地(我国最北部地区2万多年前旧石器晚期遗址)不久,前方已无路可走。出于安全考虑,队领导決定测区最北端的四个组(七组组长唐庆发,八组组长蔡树喜,九组组长邹世刚,十组组长梁中岭)统一行动。没有公路,参照关东*航拍编绘,写满日文平假名的旧图,沿着呼玛河一条冰雪覆盖的支流日夜兼程,迂回北上。下午时分,首车突然压开了冰面,陷入湍急的河水中,整个车队无法前行。幸好,用车辆自带的绞盘机合力拉出陷入冰水中的车辆时,天已经黑了,只好在河边支帐篷露营。由于帐篷内外温度无异,大家蹲在里面不敢躺下,着实领略了一夜天寒地冻。天亮后,发现压开的河下还有一层坚冰,于是四辆车就似四艘破冰船,不断压开冰层趟水前行。沿途两个组陆续离开到作业点,七、八两个组开进到冰河源头安营。
我所在的七组成员有组长唐庆发,年3月入伍的老兵孟令发,新兵陈铁城、姜祥、王金清、王兴国、我,还有配属炮兵部队班长梁玉武、老兵刘爱民。我们按在大连时多次练习的步骤,迅速安好支杆式班用帆布帐篷,搭床铺安顿好驻地,按边境作业规定外罩蓝色工作服,为防雪倒灌打好绑腿,擦亮枪支,弹夹压满子弹。准备工作就绪后组长说:“因为汽车已无法前行,我们只能采取打游击的方式,从这里走三天才能到小组测区展开作业,完成任务再返回驻地,估计得十多天时间。”随后,唐组长宣布:让我与梁班长留守,王金清参加八组作业,其他人去打游击。因王兴国感冒发烧,我当即提出申请参加,并罗列许多充足的理由。但无论说什么组长也不点头,主要是考虑我年龄小,理应受到照顾。我马上将早已准备好的第二份请战书交给组长,恳请给我一次为国奉献的机会,等到傍晚,组长终于同意了。我们身穿绒衣、棉衣、皮大衣,背粮食的每人斜挎两个20斤大米袋、其余人背副食及被服、篷布、饭锅。此外,每人怀揣一盒火柴,一罐压缩饼干以备不时之需。组长让我携带冲锋枪和五个都压满子弹的弹夹、装满各种药品急救包的药箱,在队伍后面负责安保。组长问:“听说你枪打的还行?”我说:“在新兵连用冲锋枪打靶,8发子弹打了63环,与二队的卜尚友并列第一。”组长说:“如果遇到敌人或者受到野兽威胁,我带手枪,其他人背几十斤粮食和其他物资不带枪,关键时候就得看你了,你的责任很重大。”我回答:‘’请组长放心,我对冲锋枪射击很有自信,保证完成任务。‘’当晚,每人都写了保证书,留守人员也表示做好后勤保障,大家有种庄重的史命感,期待着投身林海雪原,为完成任务做出自己的贡献。留守人员承担起了整晚的岗哨。夜里,他们不断填柴加火,把汽油桶改造成的炉子烧得通红,以便战友们在温暖的帐篷内安然入睡。
次日凌晨,队长崔福官赶到,并加入游击小组,迎着曙光,我们开始了第一天的征程。唐庆发组长趟着齐膝深的积雪走在队伍前面,不断在航空像片上判读,同时,参照关东*旧图校正行进方向。18cmX18cm黑白影像的航空像片是夏季拍照的,眼前却是冰雪覆盖洁白一片,在阳光照耀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给正确判定方位增加了极大的难度。我们这些来自东三省和北京的新、老兵,对眼前广袤无垠的雪野和原始森林充满好奇。神秘的大兴安岭原来是这个模样,眼前呈现出崇山峻岭、峰峦叠嶂,银装素裹、高大浑圆的山顶上森林密布,北坡的雪终年不化,山下沼泽地被雪铺平只露出杂草丛生的塔头墩。到小组蹲点,曾带队到小兴安岭地区作业的队长崔福官告诉我们,塔头下面是没腰深的雪,大家一定要踩着塔头走。面对纯朴古老的大兴安岭原生态景色,引发了战友们对北疆高原陌生世界的盎然兴趣。白雪皑皑的山岭上各种动物留下清晰的足迹。到处是野猪窝、獾子洞,成群的飞龙站在树顶向下探头探脑。
夏天毛是棕色,冬天披上白色外衣的雪兔,蹲在雪窝里瞪着双红眼晴向外窥视。我们难免好奇的东看西瞅,经常走神踩偏掉下塔头摔得满身满脸雪,爬起来还哈哈大笑······。我们在组长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因为每个人都穿着绒衣绒裤,棉衣棉裤,外罩皮大衣,还要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没走几步就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渴了就地抓一把雪吃,累了原地站几分钟喘口气,随即舞舞扎扎地追赶队伍。我更是跟头把式地在队尾不时来个前滚翻或后空翻,大家互相打趣,说说笑笑,不亦乐乎。
傍晚,在太阳离地还有一杆子高的时候,队长命令队伍停止前进,要求必须赶在天黑之前,找一处背风的林间空场做宿营地。我们按照组长的分工,一边将倒在地上的枯木堆在一起,再用桦树皮引燃,烧起熊熊篝火,一边用树枝搭建面对篝火的敞口窝棚,铺上干草、狗皮褥子准备露营。那边厢用捡来的枯树枝架上行*锅,化雪水煮大米饭,就烤鱼干、脱水菜,大家用折断的树枝当筷子,吃了有生以来第一顿野外风味大餐。饭后,烤干白天蹚雪湿透了的裤腿、鞋袜、绑腿,排岗布哨,夜幕早已降临。队长和组长就着火光研究明天的行进方向,检查每个人的状况后,组长一看手表,已经是半夜12点了。大家疲乏地坐在篝火边想打个盹儿,片刻就感到像没穿衣服似的,前胸被篝火烤得直冒烟,后背仍然刺骨寒冷。大家只好不停的翻过来掉过去折腾,实在熬不住就钻进窝棚里。虽然地上铺有干草、狗皮褥子、毡子、棉褥子,身上盖着棉被、皮大衣,但是躺下来不出5分钟,就会激凌一下被冻醒,赶快再到篝火边去烤火。大兴安岭野外露宿的滋味,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反正也睡不着,入伍前曾任中学老师的老兵孟令发感叹道:“这可真叫做《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哪。‘’崔福官队长告诉我们:“这一大家熟悉的名句叫《露营之歌》,是抗联名将李兆麟将*在嫩江地区战斗间隙所做。外业队曾经到过小兴安岭作业,那里海拔没这里高,气温也没这里这样低,现在大兴安岭林区夜间应该是零下四十多度。”听到这里,孟令发拿出自己在大连特意购买的温度计放在地上,只见水银柱急速降至温度计底部,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温度计冻碎了,水银洒在雪地上。见状,大家面面相觑,团团围座在火堆旁。我想,如果能有一间小木屋该有多好,哪怕是用圆木搭建的木克楞也行。在这冰天雪地的大森林里,当年东北抗日联*的前辈们是怎么生存的呢?就这样七想八想,迷迷瞪瞪地艰难熬过深山密林中刻骨铭心的寒夜。
第二天凌晨,我们用雪擦把脸赶快吃饭,拆掉窝棚,用刷锅水和雪浇灭篝火,确定安全无误后继续上路。从没走过山上雪埋落叶,山下沼泽塔头路的我们越来越不爽,脚下软绵绵,一踩一忽悠,从早走到晚,何时是尽头?完全没有了昨天的兴奋感,大家话也少了,只是闷头随着队伍走。突然,前面的战友发现不远处八只狍子一字排开站在冰河边好奇的望着我们,转眼间,被大家的大呼小叫吓得撒腿就跑,瞬间了无踪影······。片刻,它们又踮着印有白圆圈的屁股齐刷刷跑回来查看究竟,我们被傻狍子的越野速度和‘’出色‘’表现逗得忘记了劳累。晚上生火做饭时,大家发现,两天来汗流浃背的行*,汉水打湿了我们放在内衣兜里的火柴。只有队长和组长带的两盒幸存下来,成为野外生存的‘’生命火种‘’。
第三天,大家争着抢被服、干粮袋背,尽量减少战友的负担。休息的时候也只能原地站立十分钟,否则,寒冷会让人感觉刀刮般疼痛,大概也是到了疲劳期,人人都觉得累的不行。这晚是在河边露营,做饭时大家很高兴,前两天用行*锅装满雪压实化成水也就一锅底,还需不断添雪,费时费力,现在用河冰化水,即省事水质还好,原本是挺爽的事。谁曾想到了后半夜,冰河不断传来咔咔声,雷鸣般的巨响震耳欲聋,在寂静的密林中回荡。本来冷得就睡不着,不知河那边发生了什么,伴随着这惊心动魄的响声,我们只有睁着眼睛熬到天明。天刚蒙蒙亮,我们赶到河边查看,只见冰面数十道巨大的裂缝直插河底,这才明白是冰的热缩冷涨物理作用,给我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因此当即决定,以后宿营不能离河太近。
第四天行进中,姜祥感到头昏眼花,随即口吐鲜血晕倒,大家明白,他是劳累过度。几天来,他背的东西最多,负载超重,实在是累坏了。我们急忙上前抢下他肩上的行李、粮袋背在身上,可是不一会儿,又被他抢了回去。大家心中默念:苦不苦,想想当年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第五天,队伍走进一片高大的落叶松林,我们选择了一颗七人手拉手刚好环抱的大树下小憩。不料,惊动了树上两只飞鼠,只见它们急匆匆爬上树顶纵身一跃,犹如两片金色飞毯,悠然飘向密林深处······。遥望林海,面对茫茫雪野,多日的艰难跋涉,个别战友产生顾虑,这样的长征何时是个头?便顺口问我:“你年龄最小,如果咱们迷路了走不回去,你不害怕吗?”我说:“不害怕,有队长和组长带领,大家团结合作亲如兄弟,有弹药充足的冲锋枪和坚定的信念,原始森林也没什么可怕的。”
为加快作业速度,队长和老高三陈铁城到较远的西侧山谷调绘,组长帶领我们从东边翻山到老秃岭会合。傍晚,我们按预定计划到达露营,直等到午夜,仍然不见队长到来,大家焦急万分。组长要我们燃旺篝火,不停呼喊,注意观察,大家彻夜未眠······。黎明前的黑暗时刻,山下传来踩踏枯枝的响声,引起我们警觉,许久,见一人垂首弯腰步履迟缓走近,满头满脸白霜,眉毛胡子结满冰碴,经仔细辩认确定是陈铁城。原来,他们在密林中走了一夜,已是疲劳至极,精神懵懂,急问:“队长呢?”他说:“在、在后面,”便一头栽倒在地上。随后,队长到了,赶忙煮粥,红烧肉罐头就压缩饼干填饱肚子,收拾营地下山继续赶路。第六天,为节省时间,我们抄近道爬上横亘群岭的一道大梁,趟过北坡齐腰深的雪下山,天黑前,来到了临近边境的东方红林场。由于我们在夜色朦胧中从密林闪现突然造访,打破了林场的宁静。林场员工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绿色*装外罩蓝色小翻领工作服的*人,所以对出示的沈阳*区公函不置可否,后勤通知食堂热点剩饭咸菜给我们。连日游击,我们没睡过一个囫囵觉,饭后坐在林场宿舍火,炕上眼皮就发紧。工人们关切地说:“你们真是累坏了,早点休息吧,场部可以代为保管枪支。”组长谢绝说:‘’谢谢,枪是*人的第二生命,我们必须得自己保管。”于是,我怀抱冲锋枪,穿着棉衣倒头便睡······。真解乏呀,一觉醒来,已是次日上午十点多。发现我们在睡梦中已被人分开,每个战友两侧各坐着一名工人。正在纳闷,工人们抢着说:“你们可醒了,我们可是一宿没睡。”原来,在我们都睡着时,林场动员所有职工进入非常状态,不许睡觉,严密监视我们。为搞清楚我们的确切身份,场长打了一夜电话,从23*、黑龙江省*区打到*区作战部,又转到大连测绘大队留守处,逐一核实我们每个人的姓名、体貌特征、枪支号码。一位老职工抱怨我说:“你这个小伙子睡着了警惕性还蛮高的,紧抱着枪谁也拿不下来,我们是趴着登记的······。”为表达歉意,林场食堂用大*米黏豆包沾蜂蜜、猪肉炖粉条和酸莱馅饺子款待我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后,林场的几十个上海知青也敢来宿舍看望我们了。一位年龄与我相仿的小个子女知青说:“解放*叔叔,阿拉今年刚来东北,还沒见过下雪,等下大雪了,我准备选一片最大、最好看的雪花寄给我远在上海的妈妈。”我们不禁相视而笑,多日的鞍马劳顿,早扔到爪畦国去了。林场场长来送行时一再道歉:“非常对不起,这里离边境太近,经常接到国外特务越境的通报,所以对你们产生怀疑,怠慢之处,请多原谅。”队长和组长纷纷表示理解,并对林场的款待表示感谢。互相握手道别后,我们精神抖擞地再次钻入密林。
第七天了,刚出来时我们还用雪洗脸,后来逐渐省略了。白天风吹日晒,夜晚烟熏火燎,我们满脸胡茬,蓬头垢面,为完成国防战备任务,可谓是“衣衫褴褛,以启山林”。于是,跟着孟老兵吟咏孟子名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第八天,组长表情严峻地说:“野外游击让大家体力消耗太大,食量惊人,我们带的粮食不多了。劳累和饥饿将考验每个人的毅力,我们只能靠团结,靠坚定的信念克服困难,尽快返回驻地。”行进途中,看到距地面3米多高的树上蹲着一只硕大乌黑的松鸡,我们试着拿木棍打下来充饥。由于身体透支力气不足,木棍扔不高,又不能用枪打,因为担心枪声引来边境争端,大家只能站在树下望鸡兴叹,那叫一个无语啦······。
第九天,用仅有的二两米下锅熬成稀粥,大家喝了上路不久肚子就饿得咕咕叫。我们互相搀扶,一步一挪,筋疲力竭,艰难跋涉,终于在天黑前走回驻地。暮色苍茫中,我们的出现着实让留守的战友吓了一大跳。那是因为出发前我们穿戴齐备,*容严整。在红帽徽、红领章的映衬下明眸皓齿,清纯脱俗;在夏家河水的滋润下满脸的胶原蛋白,颜值逆天。此刻,打游击回来的我们面庞黢黑,篷头垢面,因睡眠严重不足两眼通红。累饿交加个个骨感十足、头发长长,队长、组长络腮胡显现,游击队员们颜值集体沦陷。且衣服鞋袜多处被篝火烤焦、火星洞穿,被树枝荆棘刮得棉絮外露随风飘荡,似乎刚从战场上下来,怎能不让留守的战友惊诧?
十余天的打游击令我们身心疲惫,劳累过度,足足睡了三天大觉才有所恢复。这时,才得知孙毅所在八组打游击八天九夜,他不幸右脚冻伤,战友们连忙前去探望······。为给孙毅尽快医治伤病,队里迅速安排业务检查验收合格后,四个组分乘四辆车日夜兼程疾速赶往嫩江。由于极寒气温和冰雪覆盖的路面坑洼不平,行至半夜,三辆车先后损坏。队长当即决定,由最后一辆可以开动的车牵引一辆故障车,大家挤在两辆车上继续赶路。尽管卸掉了汽油桶、帆布帐篷等物品,拥挤在一起的战友随车摇晃颠簸,时常碰到孙毅的伤脚,于是,我就用棉被裹住他的双腿抱在怀里。后半夜,大家朦胧中突然看到一颗巨大的慧星挂在西边天际······。
到达嫩江县时,所有车辆已无法再开动,大家急忙下医院,让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医院立刻采取救治措施,但为了保住孙毅的双腿,决定对冻伤的脚趾采取截肢手术。听到这一消息后,在场的战友们痛心不已,大家相视无言,默默流出了伤心的眼泪。第二天去病房探望前,大家商量好谁也不提手术的事,反倒是孙毅主动安慰我们说:‘’不就是掉几个脚趾嘛,大家别难过,医生说,只要恢复的好将来不耽误走路。况且这里还有一位陈*英同学照顾得非常周到,请大家放心。‘’两天后,孙毅的父亲专程从沈阳赶来,和*区冻伤专家组一起医院继续康复治疗。
搏风险,排万难,收测抢在雨季前五队在嫩江暂短停留,待车辆全部修好后,立即开往新测区阿里河。在嫩江时我们组住在老乡家里,每天我都起早帮忙挑水,扫院子。房东听说我们又要到深山老林去,担心我们迷路,非要送给我一公一母两只小猎狗,以表达真诚的谢意。再三推辞不过,我就抱了回来,半道被五组战友打劫拿走小母犬。回到驻地,大家兴奋地围拢过来观看,争相爱怜的抚摸逗比。有明白的战友说:这是专门打猎的狗叫围犬。只见其混身雪白,头部呈棱形,双耳下垂,两眼上面各有一个棕色印记,长腿细腰,聪明伶俐,反应敏捷。同志们都很喜欢,组长也不反对,于是,孟令发给猎犬取名叫‘’虎子‘’。乘车行进途中,战友们团团围坐,把虎子放到大家脚背上,感觉非常暖和,互利互惠,其乐融融。
阿里河既鄂伦春自治旗,旗长是土生土长的鄂伦春人。他亲自组织群众夹道欢迎我们的到来,并安排在旗招待所住宿。他说:“这里的居民大多是鄂伦春、鄂温克和达斡尔人,汉族人很少,更没见过穿*装的。你们若不是来执行任务,老百姓只能在电影上看到解放*,这回总算见到真人了。”果然,我们所住的招待所立即被当地群众围观。人们头戴镶着狍子角的皮帽,穿着各色民族服装结伴骑马赶来,来到招待所门前瞪大好奇的眼睛看着我们,用生硬的汉语向我们表示问侯。由于旗长特殊关照,食堂一日三餐大米白面鸡鸭鱼肉不重样,贵宾般的待遇,让我们的体力迅速恢复,体重明显增加。组长唐庆发对我们说:‘’同志们身体恢复的很好,我看你们都胖了。今天是星期天,给你们半天假,上街去镇照像馆拍快照,马上邮回家给父母报平安,不得有误‘’。于是,老兵带领,列队前往,大家*容严整,*姿端正,腰板挺直,紧握冲锋枪,每个人都留下了青春的俊朗形象。
五队在阿里河休整、工作小结,补充粮草后又以作业组为单位奔向各自新测区。在组长唐庆发带领下,我们组乘汽车到了东风林场,在那里换乘一种轨距和车厢都是普通火车1/2缩小版的小火车。每个进山车组,都是由几十节原木专用运输车辆和几节客运车厢组成。车站通知我们上午八点乘车,因各林场原木大量积压,要求加挂货运车辆,车站只好让我们改乘下一趟车。正在我们为没能早点乘车进山而遗憾时,车站调度传来消息说:加长货运专列在一个下坡的急转弯处脱轨。在惯性冲击作用下,后面车辆全部压在前面车辆上。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当时坐在车上,出事故时不被摔死就得被压死,可谓因祸得福,躲过一劫。由于火车出轨破坏了部分路基,铁路方面组织紧急抢修,又等了几日,我们终于在一天清晨坐上小火车。都说林区的瞎虻很大,这个传闻在乘车途中得到了证实。我们在车窗口发现有什么东西与小火车同步飞行。于是打开车窗伸手一抓,很轻松捉住一个,仔细观瞧,吓了一跳,是火柴盒长短的大瞎虻。车上十多个乘客都是山里林场工人,听说我们去执行战备任务,都抢着介绍林区的特点。一位年长些的老工人说:‘’你们知道林子里最危险的是什么吗?一个是“吊死*”,就是一颗大树枯死后,歪倒在旁边的树上没有落地在那悬着。由于森林密不透风,只要有人经过,搅动了林间空气,这颗倒木瞬间向人砸去。有经验的人这时立即脱掉衣服扔向一边,枯木就向衣服倒去,否则必死无疑。第二是猛兽,人们都以为老虎最历害,其实不然,别看它脑门上有王字。森林里排名是一猪二熊三老虎。这个猪是指不合群的成年野公猪,体大毛厚獠牙外露,身高1米多,体重斤以上,可以撞倒土坯房和墙。经常找松树蹭痒痒。身上沾满松树油后在地上打滚,又裹上泥土成为厚厚的盔甲,猎枪都打不透。早年间,鄂伦春猎人就曾看见一头孤猪和两米多高的熊瞎子打架,激烈的争斗中压倒了一大片树林。最后,挨了几巴掌的野猪倒退几步,以时速40公里的速度一个冲刺,用獠牙剐开了熊肚子,只见这宠然大物瞬间倒地身亡。所以,平时老虎遇见了熊瞎子躲得远远的,而熊瞎子遇到了孤身成年野猪也躲得远远的。再就是山下的沼泽地,几百年的水泡淤泥深不见底,人掉下去肯定沒救,你们进山一定多加小心。
小火车穿过茂密的丛林,行驶在一片大草旬子上,列车转弯时,我发现在刚才经过的地方冒起了浓烟,立即通知首车值班员。才知道虽然火车头排烟口戴着防火罩,仍难免排出去的烟灰点燃路基旁的枯草。车长向乘客说明情况,下令倒车,十几分钟后,火车返回到着火地点。火情就是敌情,全组人员立即下车奔向火场。此时,借着风势,草甸子上已燃起冲天大火,迅速向草原深处推进。人在二十米开外都烤得身上直冒烟。唐组长和列车长紧急商量后带领大家跑到下风口一字排开,用工具铲除杂草,没有工具的人就用手拔,很多人的手被荆棘划破流血,也顾不上包扎。就这样烟熏火燎地拼命开出一条防火道,成功阻止了大火继续燃烧。再看大家,像被墨水染过似的,汉水湿透的衣服上沾满泥土,头上脸上全是草木灰,只露出一口白牙。看到大火没有烧到近在咫尺的原始森林,大家疲乏地站在那里拼命喘气,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尽管大兴安岭的春天来得很迟,连日来暖风频吹,已让林区郁郁葱葱,山峦叠秀,但山北坡还有厚厚的积雪。站在山顶远望,只见青松青,红柳红,紫柞紫,白杨泛*,黑桦暗绿,迎春花、杜鹃花等山花浓浓淡淡,似五色彩屏,令人眼花缭乱,让人再次惊叹这大自然的奇景。
到达新测区后,组长带一个战士调绘,其他人去拉导线,沿着森林中这条唯一的小火车路基测高程点。老兵孟令发带队并观测,陈铁成记簿,其他人跑标尺。为提高工作效率,我们向车站借了一台由人力压发齿轮,双向驱动的压轴车。两个人专门负责运送观测和跑标尺人员,既节省了体力,又加快了作业进度。在一个晨雾依稀的清晨,导线组正走到夹在茂密森林中的铁路转弯处时,一列运送圆木的火车突然出现。瞬间,冒着黑烟的火车头呼啸着向我们压来。战友们临危不惧,动作敏捷地合力将压轴车抬下轨道,眼看着圆木专列风驰电掣地擦肩而过,大家惊出了一身冷汗。
几天来,尽管我们抓紧时间赶进度,但是离目的地二道河林场仍然挺远。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我们饿着肚子,打着手电继续观测。在手电筒电量即将耗尽的最后一刻,到达了林场外围。正当庆幸之时,猛然间,从道边森林中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咔咔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瘆人。因为手电筒彻底没电了,看不清到底是怎么东西发出这么大的响声。但凭直觉确定是头大黑瞎子,且响声越来越近,当时我们没有带枪,又是手无寸铁,因此感到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老兵孟令发急中生智,迅速用火柴点燃一团枯草上下挥舞,响声由近而远,逐渐消失在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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