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画卷民族风格
文学精华
年04期
(总第期)
文学月刊
READING追猎文/王玉亮摄影:邵福臣竟然又从林子里窜出一只大黑瞎子,我赶紧端枪瞄准。大黑瞎子狠狠地抱着撕咬着大哥,大哥满地打滚,我左瞄右瞄也不敢冒然开枪。我端枪向前飞奔时,看见大哥满是血浆的双臂,他在苦苦支撑黑瞎子的巨口,他的脑袋也被大熊咬得血肉模糊。我的心疼得万劫不复。容不得多想什么,我瞅准了时机,朝黑瞎子后肢打了一枪,子弹撕开它的皮肉,它嗷嗬巨吼一声,更加猛烈地撕扯大哥。此时的大哥已经成了血人,他拼命地叫出了一声:“快跑老弟!听大哥的!”咔嚓——我听到骨碎血迸的脆响,我吓得哇哇大叫,抱着枪连滚带爬地逃离而去……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累瘫在地。我懵了,我在干什么?我的大哥呢?我这是去哪里,我怎么丢下我的大哥自己逃命了,啊——我撕扯着头发,肝肠寸断。我算个什么东西,我是个胆小*,怂包,没用的笨蛋!我在心里骂死自己,我疯了,*哭狼嚎着折回。大哥没了,变成了一块块的碎肉。我的大哥啊,那个从前只要我一哭,就会变戏法一样给我变出糖葫芦的大哥没有了,那个世上最爱我的人没有了,我哭干了泪水,昏死过去。我发誓,一定要打爆那个畜牲的头!雨雪轮回,转眼已是几年。在这几年里,我一次次返回林子寻黑*(我给那只黑瞎子起的恶名)报仇。我不再去工作,不再管我的妻儿,我必须要为大哥讨回公道,为大哥报血海深仇。为了报仇,我的家已经不再是个家,除了报仇,我就用酒精麻醉自己,对所有的事情不再有心力,内心的最深处只有两个字——报仇!妻子受够了,像狮子一样跟我吼,我打了她,这一生,我第一次动手打女人。妻子决绝地离我而去,再没有回头,只剩我可怜的孩子没人管,我只能把孩子扔给年迈的母亲。没有人理解我,我最亲爱的大哥在我的眼前被一只畜牲扯得血肉横飞,此仇不报,我还是个人吗?有时候冷静下来我也想,那年我打中了黑*的后肢,也许它因感染早就死掉了,可也许,它并没有什么事,还好好地活在林子里。如果是那样,我怎么能受得了?我怎么能允许杀死大哥的畜牲还活着?这几年,我见到黑瞎子就杀,杀了就检查黑瞎子的后肢,如果杀到了黑*,它的右下肢里应该留有一颗子弹,就是击穿了,它的皮上也有子弹留下的疤痕,我一眼就认得出。可惜,都不是。总在山里跑,我认识了专整山货(盗猎的人)的半拉脸。半拉脸是他的外号,他就是因为整黑瞎子,被黑瞎子舔去了半拉脸,所以有了这个名号。黑瞎子的舌头是很恐怖的,舌面上长满了倒钩一样的刺,它舔食东西的时候,那些肉刺就像刀一样锋利。有次在山里和半拉脸喝酒,他无意说有一回吃熊肉吃出一枚子弹来,差点把他的大板牙硌飞了。我一听这个激动,拽着他让他说仔细了,问吃的是不是后熊掌?他说压根记不住了,但事肯定是有这回事。我的心里算是略有欣慰,起码有一只这样的黑瞎子死翘翘了。在半拉脸的追问下,我说出为大哥报仇的事。半拉脸拍着我说,你咋不早说呢兄弟,既然是自家兄弟的事,那就得出一把力啊,你也知道,自从咱丢了半拉脸后,咱就不打黑瞎子了,见着了也绕着走,今天听你这么一说,那还得打啊,跟咱一起整山货的兄弟多着呢,咱都招呼一声,要是打着黑*,就告诉兄弟你。说实话,之前我非常讨厌半拉脸,同样是打猎的人,但我觉得我们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们一年打不了几回猎,弄点山货就是尝尝鲜,半拉脸弄山货那是海量的,他们靠这个发家。我听老人说,盗猎没有能发家的。这真的很邪门,不是好道来的钱不会让你从好道上走,你赚十万,可能会让你花十二万去治病。那天听半拉脸要帮我打黑*,我对他另眼相看了一次,他还算仗义,可能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坏人。再次碰到半拉脸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见到我又是格外的亲切,和我拥抱,向我汇报战果。他说,兄弟,咱们可是为你的事拼了命的,咱们兄弟又打了三只黑瞎子。我的眼前一亮。但他叹口气说,咱检查过了,不是黑*,但兄弟你放心,咱答应你的事,就一定做到底!我着实感动了,拿出我带的酒肉,和半拉脸边唠家常边喝酒,吃喝都挺愉快。半拉脸忽然说,兄弟,不瞒你说,咱有个兄弟为了打熊把腿都摔折了。我的心一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成罪人了。我关切地问没啥大事吧?他说也没啥大事,就是钱有点紧,看病得要钱啊!我听出了弦外之音,唠了半天,他这是想管我要钱,但是我哪里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我也就默默地在心里祝福那哥们早点好,我现在妻离子散,丢了工作,吃了上顿没下顿,根本就没钱啊。有那个心帮忙也没那个力啊!见我含糊其辞不入他的道,半拉脸有些不高兴了,脸胀得紫红。他大声对着我喊,咱一心是想帮兄弟你,可现在出事了,兄弟你咋连个表示也没有,多呢,你就给咱那个兄弟多拿点,少呢,你就少拿点,咱那个兄弟也等着钱治病呢。我连忙解释,解释了半天,半拉脸根本不听,脸越来越紫黑,粗着嗓子喊,没钱是吧,没钱那就先欠着,给咱打个欠条,多少钱,你看着写。我眼睛直了,这他妈都什么事啊,稀里糊涂就成了欠债的了。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我就不好再推辞了,我说兄弟记下了,有钱的时候一定奉上。半拉脸瞪个眼珠子吼,别扯那闲篇!他把似乎早准备好的纸笔递给我,非逼着我写下了欠他两万的字据。我竟*使神差地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的,或者是心里有愧觉得给点钱出个力是应该的。字据是写了,半拉脸高兴得脸上绽放了一朵紫黑色的花,但*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两万块钱!说实话,一个人在林子里打猎是件很玩命的活儿,如果不是替大哥报仇,我说啥也不一个人钻林子。一个人钻林子就得骑马了,好歹是个伴,从追猎的角度,也不知道得翻多少道山岭,人走不起,就得骑马,这个时候四个轮的吉普就显得屁用没有了。时值夏季,时刻提防林子里的各路猛兽就不用说了,就说那些讨厌的蚊虫吧,能把你吃了,如果有人告诉你喷点什么防蚊水,告诉你,那就是唬人的,林子里的蚊虫密可织网,对人类各种的防范手段早已免疫,对人血是相当的感兴趣,见了人就没命地扑上来。要不说就得感谢火神,真是啥东西都怕火,咬得厉害,就得拢堆火,在火堆旁一躺,那就是神仙了,啥虫也没有了。但话说回来,进林子干啥来了,总不能抱着火堆不走吧。林子里最凶险的是一种叫草爬子的吸血虫,个头小得像小米粒,要是叮在你身上吸够了血,就能变成像手指甲那么大,非常恐怖,被它咬上的后果,轻的是数月的局部发炎肿胀刺痒,重的是得一种叫森林脑炎的病,治疗不及时就死人。头些年,见都没见过这种小东西,这几年也不知道咋了,要命的多,一棵草上可能就窝着十几只,人遭罪,更遭罪的是我的猎马,一到这个季节钻林子,就得隔一会检查一遍,拽去马身上的草爬子。马身上尤其是腿窝和耳朵上,有时候能钻几十几百只草爬子,一堆堆喝血喝得圆溜溜的紫色草爬子异常恐怖,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见着就得吓半死,咬得猎马鲜血淋淋,总在地上打滚。常在林子里钻,再小心也难免会中招,酒喝得多些,一觉睡到天亮,等醒了,觉得不对劲,耳朵后,肚皮上拽出好几只,幸好它吸血的脑袋还没完全钻进去,一旦全进去,你拽是不管用的,把脑袋拽折了,它也不会出来,只能用一个办法,那就是用烟烤,它的屁股被烫了,就会自己把头缩出来。我正在庆幸,忽然感觉裤裆的部位硌得慌,褪下裤子一看,大腿根,一只已经喝得鼓鼓的胀死的草爬子牢牢钳在上面。肉皮的周围已经肿胀起来,得赶紧将这个死货弄出来,身子拽下来,脑袋却留在肉里,只能用猎刀将它剜出来了,如果将头留在里面,那用不了一天,这个部位的肉就奇痒无比、发炎溃烂,那感觉比死还难受。我受过这样的苦,所以,用打火机燎了燎猎刀,开始动手,不得不说人再狠对自己下手也不行,疼得我眼泪鼻涕全出来了。剜了半天,已经血肉模糊,血出得太多,洞也剜得挺深,但血模糊一片,也不知道弄没弄出来,疼得我呲牙咧嘴冷汗直流。我是牙咬了又松,松了又咬,汗出得身上像被水洗了一样,折磨了半天,比女人生孩子还要费劲。我找了些桦树机子,还没等粘上呢,一只黑瞎子忽然闯进我的视野。这只黑瞎子离我的距离大概也就五十米,有林子遮挡着,它的身影时隐时现,虽然距离不近,但它的体态还是看得很清。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瞎子,屁股胖成了球,走路一拽一拽的,腿脚不利索的样子。我不敢肯定是不是黑*,但是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能漏放一只,我也顾不上裤裆里的血肉模糊,提上裤子端着猎枪便悄悄地跟在它的身后。走着走着,它趴在了一处坟包上,用两只巨大的前掌扒出一个洞,在吃着什么。我还奇怪林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坟堆,谁会跋山涉水地把坟埋到这儿,难不成是什么古墓?后来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巨型的蚁堆,这么大的蚁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蚂蚁是黑瞎子最钟爱的食物之一,个头太小的蚂蚁填饱它的肚子不容易,但成千上万只就不一样了,够它美美地享用。黑瞎子吃蚂蚁很有耐心,有时候能趴在一处蚁堆上吃上半天。蚂蚁的个头小,但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巨型怪物攻击它们的家园,无数只蚂蚁大*便密密匝匝地爬满了黑瞎子的全身,不管皮厚与不厚,有处空地就拼命地咬。鼻子是黑瞎子薄弱的地方,蚂蚁用它钳刀似的嘴拼命往里钻往里咬,黑瞎子的鼻子痛痒难耐,不得不稍作停息连连打着喷嚏,将小东西从鼻孔里喷出来,它还不时用双掌往脸上搂一下,攻击它的蚂蚁遮住了它血红的眼睛。我架好枪,只待有利的时机扣动扳机。它的脑袋扎在蚁堆里,身体又是侧向我,所以想打中要害并不容易,也不知道是不是嗅到了什么,它忽然警觉地退了出来,然后嗖嗖地向林子里钻。情况并不向我想的方向发展,我绝不能让到嘴的肉飞了,也不管能打到哪里了,毅然扣动扳机,一点声音都没有,妈的,居然没有打响,子弹卡壳了。真是晦气到家了。容不得我多想,我不得不边追边抠卡住的子弹。林子里的雨就像小孩的屁股一样没准,一朵云也能下雨,而且能下个没完没了。雨落下来,我深一脚浅一脚跟着。黑瞎子一直往前钻,速度并不快,我也速度不快地跟着,但心里急,所以喘得厉害,心像要蹦出来一样,按理说单枪匹马的我也打死过几只黑瞎子了,不知这次为什么这么激动,难道真的是黑*?仇人相见,自然血脉贲张!我小心地跟着,上坡下沿,翻沟越脊。追猎的时候,密集的林子挡住你的视线和枪口,有时候你刚想打枪却被一棵树挡到,又想打,它却下坡了,想一枪了结它,那真是难上加难。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最要命的是经过雨水的浸泡,我的大腿内侧溃烂的伤口又开始疼上了,腿越走“越胖”,逐渐肿胀起来,那是炎症在进一步蔓延。我没有退路,横下一颗心,死跟到底,必须结果了黑*。打猎的人都懂,猎枪不怕湿,但子弹怕。大雨已经把我外衣兜里的子弹泡废,只有我怀里用鹿皮包裹的几颗子弹目前还没事,但大雨迷离,时间长了,哪里会浸不进去呢?我决定再加快些脚步,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装填子弹、开枪。时机终于出现,黑瞎子到了一处比较开阔的地界,我从胸口兜里摸出一颗子弹,猫腰挡住大雨,将子弹压进膛,枪刚端平,我一个趔趄摔翻在地,骨骨碌碌向下滚去,大雨迷住了我的眼,我真的没有看清,原来那时我已站在了一处极陡的坡上。我翻滚着,想停也停不下来,最后竟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不知昏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感觉嘴脸胀得很大,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从这条细缝里看东西,模模糊湖的,再一摸脸上有血,有肿胀的伤口,身上没有不疼的地方。我咬紧牙,硬站了起来。枪离我十米开外,仰头看见我摔下的坡,足有十多米高。现在我的全身湿透,只有拢堆火先温暖身体,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好在内衣鹿皮袋里的打火机还在,我用猎刀扒了些桦树皮,一点点引燃,找些树枝再一点点将火拢旺。把裤子褪下来,大腿根的伤已经惨不忍睹,那完全成了个洞,洞里流出的已经不再是红色的血,而是*绿交织的脓。火堆旺起来,衣服升腾起白色的雾气。我冷啊,上下牙直打架。我意识到自己发烧了。大雨和伤口已经彻底摧毁了我。我身上连一片药都没有。死神袭击着我身体的每个细胞,我觉得我要死了,火堆黯淡下去,我竟无力再去添一块枝丫。感觉越来越冷,阴风阵阵,有不祥的预感。草地上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刺客悄悄逼近。只是这个刺客是那只大黑瞎子。这次,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黑瞎子正面向我走来,我发烧烧得连怕也不知道了,但本能地想去摸枪,摸了几次也没能摸到,我的猎枪呢?黑瞎子替我找到了猎枪,它站起来,一掌击落了挂在树上的猎枪,又一掌将猎枪拍得粉身碎骨。我的心被重重地惊了。它是多么恨这种用冰凉铁块和火药组合而成的冷血杀器。它完美地击碎了我的猎枪,直视着我,似乎在问我现在的想法。我的大脑越来越模糊。黑瞎子张开了血盆大口。这哥们真是林子里的精灵,够聪明,在我最虚弱的时候它来反制我,让我无能为力。哐——林子里的鸟被枪声惊得乱飞,枪声如此的清晰,以致快昏厥的我听得振奋了一下。黑瞎子的脑袋耷下来,它的脑袋被子弹击穿了一个大大的血洞,就死在我的面前。我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吧,想像着在最危机的熊口还能有英雄腾空而降?“兄弟,你可不能死,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有人向我说话。这个声音挺熟悉,竟然是半拉脸,此刻他正对我笑着,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是怕我死吗?是担心我死了跟谁要那两万块钱吧?别管咋说,他也救了我一命,我说了一堆语无伦次的谢谢。半拉脸还没忘帮我检查一下打死的这只是不是黑*,翻腾了半天,脸发紫黑,吐了口粘痰,说了句:“操,不是黑*!”他边动手摘熊胆、卸熊掌边对我说,“咱想起来了,那次咱吃出子弹的黑瞎子肉不是熊掌上的,熊掌那么金贵的玩意咱吃了白瞎了。”一听他这么说,我更是一点心劲也没有了,是啊,早该想到的,唯利是图的家伙们怎么会把金子当饭吃了呢?他看我虚弱得像只要死的狗,扔下我,也知道我活不了,愁得抽了根烟,狠狠踩灭烟头后,把我扶上猎马,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处工棚。常年在山里打猎,所以跟清林采伐的工队都熟,猎人是最受他们欢迎的客人,到哪个工棚保准好喝好吃端上来,但说实话,我还是爱吃铁锅炖的白菜大豆腐,满满的一大铁锅,大白菜就得切十多棵,大豆腐放十多块,再切半菜板五花三层肉放锅里,架上柴火烧,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大伙儿人手一只大海碗,轮到谁,谁就猛盛岗尖的一大碗,再往碗里泼一层火辣的辣椒油,就着新出锅的大馒头吃吧,准出一头热热的大汗,甭提多爽了!以前跟大哥出猎的时候,我们总去工棚,有时也在工棚过夜,毕竟工棚里有大铁炉子有宽敞的大铺,我哥俩去也不空手,每次都给工棚扔点猎物,像飞龙了、兔子了、狍子了,他们那个乐啊,把藏在铺底下只有领导来才有的玻璃瓶酒拿出来招待我俩,平时他们只喝大老散(散装白酒,多是勾兑的假酒),那玩意喝下去脑瓜仁疼,可五十斤的大壶,几天也干一壶,那些工棚里的车轴汉子能吃苦能喝酒能干活,没得挑也从不挑。带我来的工棚是新扎的点儿,上次进山的时候并没有,所以不是半拉脸带我来,我还不知道。把我带到工棚,半拉脸就走了。跑山货的人都贼,他弄了熊掌熊胆得赶紧送下山去,要不隔夜就臭了,所以马不停蹄地下山了。他上路前还不忘嘱咐我,让我千万别说打着熊瞎子了。我知道他的想法,半拉脸胆大心细,要不心细着点儿,估计也早就栽进去了。别管咋说,半拉脸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应该算救了我第二命,我在心里合计,如果以后发了财,还真是不能亏待这个哥们。二姨夫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做人得心存感激之念,他是懂得感恩的人,他甚至感恩山上每一棵树,林子对于他绝对是真正的家,他的想法有时候你很不理解,但也不得不佩服,比如我们一起出猎的时候,拢火堆他是绝不让用鲜树木的,只让我们用枯死的站杆。我们放鲜树烧是有原因的,活树水份大,抗烧,压上一些刚放的新树段,夜晚露宿的时候就不用一次次起来填烧柴了,很省事。说实话,我们对树木没有太多的感觉,觉得放一棵或者更多,压根就是很正常的事,满山都是树,又放不光!我跟大哥出猎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没有听二姨夫的话,但这茬儿我们从来没敢跟二姨夫说过。工棚不但有吃的喝的,还有应急的一些药片,我吃了消炎药,又在工棚住了一夜,感觉起死回生了。我不能像个祖宗一样赖在工棚不走,虽然工棚里的人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我没有了猎枪,没有猎物孝敬工棚的兄弟,心里觉得有愧。吃了早饭,我就像个见不得人的贼一样灰溜溜告辞了。一夜的恢复算有了些精神头,但是一上马,大腿撕裂的伤口又钻心地疼,褪下裤子看了看,还冒着*绿色的脓,几片小小的药片绝对是权宜之计,我得赶紧回到镇里,医院救治,没了命,还何谈报仇之说。虽说不用走路,但在马背上也不好受,坐着的地方正是伤口,马背的颠簸加剧摩擦,巨疼像*蛇一样袭击着我的神经,冷汗从头灌到脚。我还不能驱马快跑,它走得稍快一些,我就疼得要跳下来,就只能这么一步一步走。天知道从林子挨到家要走到何时?百十公里的路途啊!我现在除了有一把猎刀和一副虚弱的病体,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猎枪在林子里行走,就像一只熟透的烤鸡在林子里游荡,如果再碰到猛兽,天知道半拉脸会不会再一次横空出世来救我!也不知走了多久,真的挺不住了,想下马歇一歇,其实是从马背上折下来的,眼睛里和脑子里全部是金星,慢慢爬向一棵树,靠在大树下休息,我握着猎刀,却发现根本握不紧,手不停地抖。后悔从工棚出来的时候连半块馒头也没有带,现在是又累又病又饿,我真怀疑一会儿还能不能上得了马背。我真的累了,累得一动也不想动,累得想死……我倚着大树,我的前方,出现了一只步伐沉稳的猛兽,它一定是闻到了我这只烤鸡的味道。但是我没有想到,确切地说是死也没有想到竟然是狼,那只我们十年前就是“朋友”的白毛狼,我们在“梦里梦外”神交已久!它在最合适的时间地点出现在我的面前,没有想到,到最后白毛狼却寻到了我,它赢了,它赢得彻彻底底,我输得不情不愿。但又能怎样?我失去了猎枪,手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没有了反抗的资本。我的脑海渐渐浮现出之前数次来林子寻仇所发生的一幕幕诡异景像:明明放在树下的猎枪凭空失踪,却在塔头草窠里找到;火堆里的火莫名其妙地烧到了我的裤角,让我在大半夜像个火人四处乱扑乱跳打火;保存完好的打火机无故出现在一旁的小水坑里,害得我只能抱马取暖……发生了太多太多这样无法解释的事情。原以为这一切只是酒精麻醉后的自我记忆混乱,可现在想想,完全不是,也没有什么诡异,这背后都是白毛狼的影子,这么多年,它在悄无声息地跟随着我,在暗中破坏着我的一切,还不想一口咬断我的喉咙,它觉得那样太便宜了我,不足以报它家族覆灭的大仇,它在一点一点玩死我,它想让我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每一天。我在和黑*玩着螳螂捕蝉的游戏,而它却是背后的那只*雀。现在,它不想再继续这个游戏了,它可能也觉得累了,它想品尝噬血断喉的快感了……十年,整整十年,在狼族,白毛狼已相当于人的七十岁,白毛狼孤独地生存在大岭这片丛林,没有跟随它的同类迁徙到人类尚未涉足的俄罗斯远东的广袤大森林,它放弃了婚姻、爱情,孤独地活着,用十年,用狼族一生的年轮与我寻仇!它的执著太可怕!想想,它和我一样傻,为了心底里的仇恨,放下一切!它伫立在我的面前,几乎顶到我的脑门,它的鼻子紧起狰狞的褶皱,它要撕碎我,它在笑,笑得山林震颤。我好怕,我多想哭,可是,我却笑了。一切该结束了……我看到了什么——大雪,那个大雪覆盖森林的冬日,我看到白毛狼跑回到它的族群,它的狼族们亲昵地舔它的棕毛,母狼妈妈埋怨它贪玩晚归;我看到了大哥,我的大哥,他好好的啊,他抚着我的脸,说我又长胖了,然后从身后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串糖葫芦,我扑在大哥的怀里尽情地嚎啕,我说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你被黑瞎子给吃了,他笑着揉搓我的头发,他轻轻地说,走,老弟,回家去,咱哥俩以后再也不打猎了。我用力地点头,咯咯咯咯地笑个没完——山林回荡着我清脆的笑声……——完策划|赵立友
监制|薛文芳
编辑|何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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